第一百九十二章 誰比我更累

作品:《一品大律師

    第一百九十二章誰比我更累

    被雨水滋潤了的老舊門軸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輕鳴,戴着笠帽的項瀾握刀而入,平靜走下殘破的石階,看着院內柴房外蹲着的那個老人,說道:「陳子豪?」

    柴房外那老人穿着一身舊舊的薄襖,肩頭袖角處有被經年爐火灼焦的痕跡,幾根發黑的棉花從脆布裂口中伸了出來,看上去有種悽苦之感。老人頭髮花白胡亂系在一處,粗長像鐵塊般的雙手分別握着斧頭和木塊,正在劈柴。

    老人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眸裏面閃過一抹異色,看着推開院門的項瀾,看着那道笠帽下方的陰影,想看清楚他的臉,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是。」

    項瀾停下腳步,微微仰頭看了一眼簡陋小院四周,確認所有徒弟果然都在前坊,院內沒有一個人,他回身把院門關上,用右手解開頸部笠帽的系帶,然後緩緩握住布裹朴刀的前柄,繼續向那個蒼老的退役軍官走去。

    笠帽落在雨地上。

    陳子豪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指甲里滿是黑泥的左手鬆開木柴,在衣服前襟上擦了擦,然後伸到腰後握住了一把刀,同時舉起了握着斧頭的右手,看着那個自風雨中走來的臉色蒼白的少年,嘶啞說道:「終於來了。」

    項瀾的刀來了。

    在將夜大街墨石居用淘米水磨礪了十數日的鋒利刀刃,從鞘中閃電拔出,輕鬆切開刀鞘外緊裹着的舊布,斬風斬雨斬過往,一往無前斬向陳子豪的脖頸。

    陳子豪立刀,兩刀相交發出一聲清脆的嗡鳴,刀刃上的雨水滴滴濺射而出。

    就在此時,前方鐵坊里響起一陣急促的打鐵聲,把院子裏的刀聲全部蓋了過去。

    鋥鋥鋥鋥鋥,磅礴大雨之中,項瀾雙手握刀,面無表情向前再向前,劈頸斬首割腹,朴刀攪動着風雨,與老人手中的刀斧依偎冷酷地互相磨擦拖拉。

    噹噹噹噹當,火紅的灶爐旁,年輕鐵匠們麻木地夾着燒紅的粗鐵,揮舞着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坊外的風雨之聲大作,他們什麼都沒有聽到。

    嘶啦聲起,薄袍被切開,斧被震落,腕被斬斷,風雨中悶哼之聲連綿響起,房外的柴堆散作一地,須臾之間項瀾劈出了十七刀,而陳子豪擋住了前十六刀。

    然後刀聲消失無蹤,只剩下風聲雨聲和錘擊砧板的雷聲。

    ……

    陳子豪摔倒在柴堆旁,身上滿是污泥水漬,蒼老黝黑的臉上多了幾滴血,胸腹間的薄襖被斬出了無數道口子,灰暗的棉花四處亂伸着,最中間的那道口子極深,一直深到他的骨頭裏,腑臟中,不停冒着血水和別的顏色的體液。

    雨水從屋檐滴落柴堆,滴到他花白的頭髮上,滴到他額間愁苦的皺紋上,然後自黝黑臉頰上淌過,迅速把那幾滴血沖涮的乾乾淨淨。

    項瀾低頭緩慢收刀,看着自己急劇起伏的胸口,看着胸口處那道極險的斧痕,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沒有想到華夏國當年一位普通軍官,在市井底層煎熬困苦這麼多年後,居然還擁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

    陳子豪眼神渾濁無力看着身前的少年,喉中嗬嗬幾聲似乎多了很多痰,極為痛苦地咳了幾聲,咳出兩口血痰來,虛弱說道:「我以為自己早就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你確實是那些人當中被遺忘的最厲害的一人,我想大概是因為背主求榮之徒,上面里無論是誰都不敢放膽用你,也不知道這些年你有沒有後悔過。」

    項瀾抹了一把臉上冰冷的雨水,看着垂死的老人說道:「不過也正是因為你已經被世界遺忘,所以我想殺死你應該不會引起太**煩。另外就是我考進古武家族了,殺死你被我視為慶祝活動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就像鮮花和鴿子那樣。」

    陳子豪蒼老虛弱的眼眸里滿是困惑不解,低聲道:「給個痛快吧。」

    「時間還很早,你那些窮徒弟們要完成今天的訂單還要很長時間。」

    項瀾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雨雲垂着珠簾般的雨絲,根本看不到日頭在何方,但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時間,輕聲說道:「至於痛快這種事情,這些年來你們讓我很不痛快,所以你就不要奢望能死的太痛快。」

    「我有一首詩要念給你聽。」

    他看着柴堆里將死的老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說道:「我自忽而蒼城來,我自草原來,我自將軍家中來,要取你的命。」

    聽到將軍府三個字,陳子豪渾濁的眼眸驟然變得明亮起來,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釋然,顫抖的雙手下意識在濕漉漉的柴堆上劃拉着,盯着項瀾那張青稚的面容,顫聲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將軍的兒子還活着,你……你說……你考進了古武家族,真好……真好,我這些年活的如此累,死前能知道……將軍的兒子還活着……活的還不錯……我真的可以瞑目了。」

    「人活着誰不累呢?」

    項瀾低頭看着腳前被雨水擊出無數朵黃濁水花的坑窪,低聲說道:「要學書法要學奧數要學鋼琴畫畫,每個周末都要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面跑來跑去,到最後少年外面比家還要熟,你說他們這些孩子累不累?」

    陳子豪沒有聽懂這段話,捂着不停流血的刀口,痛苦地搖了搖頭。

    ……

    項瀾抬起頭來,看着他面無表情說道:「不過那種累總還是有些好處的,學過奧數的傢伙去考古武家族數科,看着那種難度的題目不會覺得難,只會覺得特他媽的二,總比我這輩子的累要強上很多。」

    「我那年才四歲,結果我就要考慮生存還是死亡這種狗屎問題,你說我累不累?」

    四歲那年他第一次握緊了柴刀,第一次殺人,然後看着那些微微發烏的血水順着柴刀頭流至手指縫裏變成粘稠的半固體,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巧克力火鍋是種很噁心的東西,事後他洗了無數遍手,卻總覺得怎樣也洗不掉那些血腥味和柴刀上附着的淡淡鏽味,這種味道一直伴隨了他整整十二年時間。

    他把右手伸到雨中,任由雨水不停沖洗,卻總覺得還是沒辦法沖洗幹掉手指間那些粘稠的血,臉色蒼白悵然說道:「那之前我沒有殺過人,結果我現在殺起人來比當年做題還輕鬆,我沒結過婚,卻要帶着個小拖油瓶橫縱岐山千里,看着一人便覺着他想要殺死我然後把拖油瓶搶走當小老婆,你說我累不累?」

    「我這麼累都是你們造成的,所以我只有把你們全部都殺乾淨,才能變得輕鬆一些,只有你們體內的血全部流完,我才會覺得手上的鮮血被洗乾淨,所以你可以認為這是一場冷血的復仇,但有時候我自己在想這更像是在洗手。」

    項瀾看着垂死的老人,說道:「用你們的血,洗我手上的血。」

    說完這句話,他蹲下身體揀起老人身畔那把砍柴刀,看着老人說道:「至於你能不能瞑目這個問題,到冥界後見着將軍家裏那些人頭時再問吧,不過我相信你這種潦倒度日自詡忠義無法兩全以苦難當做贖罪的無聊傢伙,一定沒辦法閉上眼睛。」

    他湊到老人耳旁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握緊柴刀,極熟練地砍斷了老人的脖子,站起身來,在院中積着的雨水裏揀起笠帽,重新戴回頭頂,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院中雨水依舊下着,前面的鐵坊依舊傳來打鐵聲,柴房外的柴堆沒有人再劈了,那把柴刀鍥在老人的脖子裏。

    前軍中少將陳子豪,如今的長安東城潦倒打鐵老匠人瞪着眼睛看着從天而降的雨絲,如魚肚般的冰冷眼眸里滿是黯淡絕望情緒,始終無法閉上,任由那些雨水擊打在眼球上,把那些血水沖洗的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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